海禄一双浑浊的眼球全然直视着天际，然后一缕清音顺着胡弦向上直逼云霄，向下刺入大地。海禄的二胡最使人心旌摇荡之处，是它的凄苦和阴沉。家庭主妇往往能顺着他的二胡声想起结婚后受到的第一次委屈然后泪流满面。海禄的二胡像一个得道高僧述说着关于人间一切皆是苦，而苦海无边的梵语。海禄的二胡把人世间的凄苦发挥到了极至，并婉转成一束凄美的笑容，插在夜色中随风飘洒着眼泪的气味，其荡气回肠之处也可跻身于天上神仙的行列，但人间烟火气太浓了，于是那直逼云霄或贯入大地的一缕清音多半只能在人间四处游逛了。海禄的二胡声不是指向听觉而是直指心灵的，即便是《喜洋洋》的曲调在海禄的手下也会毫不篡改地渲示着凄婉哀怨。

而金平此时是海禄最忠实的听众，他的两只瞎眼配合海禄眨动着、诠释着二胡的内容，听到动情处金平会在突然间无所顾忌的大哭一嗓子，像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海禄停住了拉，歪着头惊奇地问：“二哥，你害怕？”

“x他祖宗，瞎子才害怕？”

“二哥，咱俩——”

“兄弟，拉你的，咱俩不是瞎子。x他妈才是瞎子！”

“你怎么了。二哥？”

“想老婆！”

金平的声音直刺天宇，飘飘荡荡着绕梁不绝的恐惧。